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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代保密文化的特色与内涵
发表时间:2020-10-22 12:00


著名史学大师陈寅恪特别推崇宋代文明,曾说“天水一朝之文化,竟为我民族遗留之瑰宝”,又说“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,造极于天水一朝”(这里“天水一朝”是赵宋王朝的别称)。这些话背后有许多丰富多彩的内容,这里只就保密文化谈几点看法。


其一,在中国史学界,起初关注较多的是宋代信息开放问题。早在1967年,我国台湾地区著名新闻史专家朱传誉撰写出版了《宋代新闻史》一书,书中谈到最多的就是宋代文化传播、信息开放的内容,包括邸报、小报、时报、边报、时文等多种传媒,在军事机密、出版管理中也谈到保密,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。这大概可以反映人们最初对宋代信息政策的保密文化的看法。


但是,40年后,宋代又成为一些学者笔下搞信息封锁、文化闭关的反面典型。比如,复旦大学著名教授葛兆光在2003年撰文批评宋代图书政策。宋代规定,凡议时政得失、边事军机的文字,以及内国史、实录,不得传写;本朝会要、实录不得雕印,违者徒二年,告者赏缗钱(用绳穿成串的钱)十万;擅自卖书给外国人的,处以两年徒刑。特别是最后一项,执行严厉,对友好国家也不例外。高丽几次请赐图书,但宋廷考虑到高丽与女真为邻、又称臣于契丹和女真的特殊关系,多未准许,《太平御览》即因属“禁书”“难为传示外国”予以拒绝。交趾使者请求购买一些书籍回国,报经皇帝特批准许可以买一些,但禁书、卜筮、阴阳、历算、术数、兵书、令、时务、边机、地理等书籍均不得购买。禁止公开和输出的还包括地图。四川的地方驿馆曾以天下州府地图为笔画,宋仁宗认为这可能被外敌利用,专门下诏禁止,自今毋得以天下州府图供张都亭驿。地方官在这件事上也高度警觉。据沈括《梦溪笔谈》记载,某高丽使者利用入贡机会,沿路搜集各地地图,到了扬州,时任知州借口要看其式样,集中焚毁,让高丽人功亏一篑。即使如此,当时著名大臣欧阳修、苏轼、苏辙等均曾上奏皇帝,批评政府在图书管理政策上不够严格,导致一些敏感文字传入虏中”“上则泄露天机,下则取笑夷狄,皆极不便。苏轼甚至还提出,若放开对高丽的书禁,中国古籍山积于高丽,而云布于契丹,使敌人周知山川险要边防利害,臣不知此事于中国得为稳便乎?



《太平御览》与《梦溪笔谈》


葛兆光对此持批评态度,认为辽国和金国从两宋的印刷品中,未必能刺探到多少军情政事,但在这种小心、不安、紧张和焦虑中,宋人不仅在文化气象和生活世界中丧失唐人的大气、自由,变得拘谨、专制,新闻、出版和言论自由也被政府以“国家”名义,合法取消一大半。这种看法有一定道理,但稍显偏颇。一项保密政策就文化发展来说,可能影响科学文明的进步,但就政治方面来说,则不宜简单否定,特别是不可想当然地将其与宋朝的积贫积弱联系起来,以此指责宋代没有大国气象,甚至怀疑这些制度和措施的意义。因为这里还涉及信息流动与国家安全问题,在那个时代背景下,不宜丧失应有的警惕。宋代先后与辽、金、西夏、蒙古对峙,国家安全形势一直比较严峻,和前面的唐代有较大差别,反映在保密政策上,自然要更严厉一些。当然,具体分寸如何把握,则有待进一步研究。


其二,基于当时的大环境,宋代从皇帝到大臣,均有较强的保密意识。在人事方面,皇帝拜相封将,均严格保密。宋孝宗任命虞允文、梁克家为宰相,事前两人毫不知情,朝会上宣布圣旨,听到自己的名字,均惊愕莫名。宋真宗还曾对宰相毕士安、寇准明确提出保密要求:“枢密之地,尤须谨密,漏禁中语,古人深戒。”在军事方面,厉行“将从中御”政策,对外出兵连宰相也不让参与,三省、枢密院“莫得与也”。在外交方面,凡是与外国的交涉事宜,包括契丹、西夏使者的来访接待,均作为最高机密办理,两制、两省、御史中丞的侍从供奉之官均无权知悉或参与。若是谈论普通事务,官员一般不用回避,但皇帝的侍从必须退下,不准旁听。南宋初年,京城杭州一度泄密案频发,宋高宗赵构亲自主持会议,分析研究对策。在会上,宋高宗认为泄密主要原因是主事者管理不严,宰相赵鼎认为是涉密场所管理不够严密,监察御史田如鳌认为是承办人员不能保守机密所致:“机事不密则害成,比来未行一事,中外已传,皆由省吏不密所致。”这是中国古代史上难得一见的一次最高层次保密工作会议,所提意见均有一定道理。



至于大臣方面,除了前面提到的欧阳修、苏轼和苏辙的保密言论,还有其他典型例子。与范仲淹等一起推动庆历新政的韩琦是北宋著名宰相和政治家,他不仅恪守保密纪律,还敢于纠正皇帝在保密问题上的不正确意见。庆历二年(1042年),西北的一部分唃厮啰人归化宋朝。宋仁宗龙心大悦,下诏将他们安置在边境附近的永宁寨,并赏赐官屋以收贮财物。时任宰相的韩琦坚决反对,认为让蕃部居住边城不利保密,“未敢奉诏”。宋仁宗认为,唃厮啰人已经归降,不可失信,保密方面加强监管就可以了。但韩琦认为,监视仍旧难以做到万无一失,而且宋朝使臣到龟兹、唃厮啰时“亦禁出入”,远蕃于中国尚备虑如此,防微杜渐,我们岂可丧失警惕?最终,宋仁宗同意了韩琦的意见。宰相王旦在位期间,曾向皇帝推荐多名优秀官员,但从不对外透露,舆论对此颇有微词,认为他没有尽到做宰相的责任。直到王旦过世之后,史官修撰真宗实录,从内廷找出奏章,许多人才知道王旦推荐的是自己。北宋另一位宰相司马光一向以沉稳、保密著称,欧阳修曾称赞他“识虑深远,性尤慎密”。司马光曾就封建时代最为敏感的册立太子问题多次向皇帝进言,每次都是密奏形式,而且主动请求皇帝“焚臣此奏,勿以示外”。50岁时,皇帝指派司马光负责接待外国史臣,他主动请辞,理由之一是“禀性昏聩”,担心接待来使的时候,言语差错,“或泄漏机事,或抵触使人,恐贻朝廷之忧”。司马光的政敌王安石个性倔强,但在保密问题上也小心谨慎。《宋史》记载,宋神宗和王安石讨论保甲改革时,再三提醒王安石要小心处置,不得泄露,“此事宜缓而密”。王安石郑重表示:“此事自不敢不密”。

这里还要提到的是,在宋初编纂的大型官书《册府元龟》中,专设“慎密”一门,收录西汉到唐代的18个保密故事,并在开篇简要说明保密的重要性。

山西省保密局